导读 初冬的雨,凄凄漓漓。偌大的客厅,大的可以忽略我的存在。尽管我打开了所有的灯,仍然感觉不到温暖。墙上是妻子香儿的特写照片,她大大的眼睛,像窗外空洞的夜色,那浓艳而饱满的双...
初冬的雨,凄凄漓漓。偌大的客厅,大的可以忽略我的存在。尽管我打开了所有的灯,仍然感觉不到温暖。墙上是妻子香儿的特写照片,她大大的眼睛,像窗外空洞的夜色,那浓艳而饱满的双唇,诱惑而妖媚。我看了又看,像共同生活了十年一样的看不懂她。我就是弄不明白,一个大学的美术老师,竟然会有五年的毒龄,还在一个聚会上集体吸食,而被强制戒毒。她怎么面对自已的学生?怎么为人师表?五年来我怎么就一点没发现?恨,一时像弥漫的雾,分布在每一寸空间。忽然觉得这间豪华的住宅与我一点关系都没有。可是,我与谁有关系呢?不自觉的又将车子开到了郊区,那个透着橘红色灯光的塑料大棚,像草原上一处温暖的毡房,透着与生俱来的亲切和温暖。
穿过虚掩的木门,明亮的灯光下是一地生机勃勃的仙人掌,大大小小的像堆了满棚的翡翠,温润而剔透,张扬着生命的新绿。
如莲戴着手套正在包装为超市准备的产品。看到我她淡淡的一笑,放下手里的活告诉正在写作业的小莲,一转眼小莲欢快的过来拉着我的手,才十多岁,都长到我的肩头高,她一身干净的红色校服,长长的马尾上是一朵粉红的丝结,像灯光下飘动的蝴蝶。坐在屋内唯一的椅子上,看到满墙的三好生奖状,我的手冰冰的凉,恨不得将这个花样的女孩紧紧的抱在怀里,可是,不能。小莲赶紧从保温瓶里给我倒了一杯很烫的豆浆,细心的孩子还没忘记加上一勺糖,我喝了一口,好甜,甜的我想流泪。如莲看到赶紧拉我出去,她拿了许多腌制的仙人掌,塞给我说:去看看你的妻子吧,她现在最需要的是你的宽容和支持。在她最艰难的日子里,你是她战胜毒魔的动力。她很爱你,不要放弃她。因为爱是一种承担,一种幸福的承担。你不仅要给她好的生活,还要让她的心有处安放。知道吗?
大棚外的天空,月朗星稀。星光下如莲的眼睛却像水里的玻璃,湿润而闪闪发光。她还是那么清瘦而柔弱,是那种清冷的美丽,像风起风落后依然开放的花朵。隔了一断距离,我看不到岁月留给她的沧桑。这距离隔了十三年,隔开了清贫和豪华,甚至也隔开了无耻和高尚。
师专毕业那年,我分配到微山湖区的一个中学教书,远离父母、远离了城市的前卫和时尚,我有气无力的在讲台上给一群渔民的孩子讲氢气和氧气,他们则在底下吃一种叫“极子”的活虾,空气里到处弥漫着鱼腥,有时下了课我就想呕吐。夜晚就更是难熬,空荡荡的校园里不时传来猫头鹰的哀鸣,如果不是如莲房里有轻轻的音乐传来,我都觉得自已被世界遗弃啦。她的音乐课常常被主课挤掉,空下的时间她养了许多的仙人掌在窗下。她说她是花农的后代,却只能养好仙人掌。很多的时候她就在那些张牙舞爪的植物边上安静的读书,每每看到都觉得她像极了沙漠里一株安静的红柳。
如莲走路说话总是轻轻的,像怕打忧谁似的,她头发好长,辫了一根长长的辫子,每次见到她我就唱: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,长的好看又善良,一双美丽的大眼睛,辫子粗又长。如莲听到就低下头,我看到她娇好的面容有飘起的红霞。
如莲的门前有一快不大的黑板,她喜欢凭藉自已的心情,写一点对人生和世界的感悟。粉色的板书娟秀而流畅,文字清新而淡雅,每个字都像飘着悠悠清香的小花,生机昂然的连缀在一起,让人耳目一新。我常常的思考那些文字,也常常在深夜里思考这个安静的女孩。
有一个星期天,秋阳暖暖的普照安静的校园,我无聊的数白杨一片片落下的叶子。如莲一盆盆请出她的仙人掌晒太阳,我便去帮忙,那天她穿了一件紧身的绿毛衣,长长的西裤,刚洗的发有着淡淡的花香,她的额头上是细细的汗珠,忽然不敢看她,不敢看这个二十岁女孩优美的线条。心不在焉时分手碰到了仙人掌上,顿时痛痒难忍,如莲赶紧拿一个夹子抓紧我的手,轻轻清理,她的手柔软而细长,指尖透着冰冰的凉,忽然是那样的想吻她,我滚烫的唇忍不住滑过她的发,吻向她红的像花瓣一样的双唇。她有点点的挣扎,也有点点的羞涩和欣喜……
醒来已夕阳西下,窄窄的单人床温暖且透着闺房的芬芳,身边是如莲火热而柔软的胴体,我幸福的想哭,如莲的双手环住我的脖子,我知道一个女孩把她视为生命的东西交给了我,也将自已的人生给了我。
那以后,白天见到如莲,她总是羞涩的低下头。
那是一段今生最快乐的日子。没课的她总是做好拿手的青椒肉丝还有拌黄瓜,在没人的时候悄悄放到我的宿舍里。我则在夜静时分,悄悄敲开她的房门,然后在黎明时分极不请愿的回到自已冷清的房里。曾觉得这样子有点像摩梭的走婚阿夏,激情而诱惑。
忽然有一天,收到一个同学考研的消息,便觉得那温情的青椒丝肉丝失去了原来的味道,我不甘心一辈子就吃这些拌黄瓜。如莲知道后并没说什么,只是第二天便坐船去省城买回大量的考研资料。还有许多的营养品,也悄悄的替我代课,学校的领导也是睁一眼闭一眼的厚待着我的不安份。
那些日子如莲好瘦,有时也发现她呕吐。有些担心,她却说没有什么。因为考研时间紧,我也没怎么去想。心安理得的接受着如莲细心的照顾,细到一碗鱼汤她要尝一尝是否还烫,那时的她像旧时的红木女人,关照着自已赶考的心上人。
成绩过关去面视,我兴奋的夜不能寐,如莲将自已所有的积蓄悄悄放在我的包里,从上到下的看我,我知道这个平静的女孩怕什么,但那时真的想有一天一定好好回报她。
我用如莲的那5000元钱,给自已买了行头,给导师买了礼物,并顺利的走进了象牙塔。不久,去导师家请教问题便不再是我去的主题,因为导师读美术专业的女儿---香儿,比那些枯燥的学术问题更具魅力。很深的夜里偶尔也想起湖区的青椒和黄瓜,觉得自已特陈世美,特不是东西。但见到如花似玉的香儿,还有那荡起的超短裙,如莲的影子便越来越淡。后来有消息说,如莲在我走后不久便辞职了,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。
一恍十多年过去,城市的灯红酒绿,让我成了一条开着本田的变色龙。商场的拚搏让我风光无限、衣冠楚楚,湖区的那些日子已被岁月吹去了鲜活,风干成遥远的景致。但生活里小概率事件也会发生。有一天香儿忽然非要去郊区买一种仙人掌,具说美容。我的车停下的时候大脑也停止了转动,山不转水转,大棚外立着的人恰恰正是如莲。她稍稍有些惊诧,但看到香儿后马上平静了下来,主动笑着对香儿说:我们过去是同事。她身后的小女孩瞪着一又好奇的大眼睛。如莲说:这是小莲,我的女儿。那个女孩懂事的笑着叫叔叔,她一笑我差点晕倒,因为她笑起来脸上有一个深深的酒窝,在左边。这是我们家族的标志,我们家的成员无一例外。趁香儿选产品的时候,我随小莲去了后院那个小小的家,两张单人床,中间一个书桌放着一张她们娘俩的合影。一对亲昵的母女微笑着看着这个纷杂的世界。我试探着问她:小莲,爸爸呢?小莲有点失落的说:我没有见过我的爸爸,妈妈说爸爸很爱我们,但他得了一种奇怪的病,就是找不到回家的路。所以妈妈才养仙人掌。因为她说爸爸看到就会记得我们。
毫无疑问,小莲是我的女儿,送回了香儿,我立刻赶回,如莲只是微微的笑。我完全感动在她那淡淡的笑里,这微笑需要足够的风度和修养来支撑。她为小莲的懂事,为她的品学兼优,为产品的好销路,为明年有能力买二手房,每一样都让她感激着生活的赋予。这个顽强而善良的女人,没有一点哀怨和叹息。有的只是对明天晴朗的期望。就是不给我机会说话。仿佛昨天已烟消云散,或者根本就没有过昨天。
我知道如莲这么多年吃过许多的苦,我很对不起她,更对不起的是小莲,我宁可她骂我,给我诉说带着小莲长大的含辛茹苦。以我现在的能力,可以让她们母女生活的相当好。可是,如莲一点机会也不给我。甚至不想让我过多的接触小莲。我的心隐隐的痛。有一次我给小莲买了一部电脑,送到大棚。如莲见到眼里满是泪水,她像肯求我:如果你为了我们好,请不要介入我们的生活,我现在很好,靠一双手我们生活的平静而安心。求你不要打碎小莲纯净的梦,留一份幻想,留一份善良给她,我不想她带着恨长大,你懂吗?
我懂,她不想影响我现在的家。用这种方式拒绝着我的想入非非。可是,我却总管不住自已。时不时开车到小莲的学校,悄悄的看看女儿读书玩耍,但却不能相认,我知道这是上帝对我的惩罚,我罪有应得。每次从学校回来,我都觉得自已变成了一条被海浪放弃的鱼,绝望而无助。总认为她一定恨透了我,不想她一笑说:当一个人不想要的事情发生的时候,只有两种选择,要么痛苦,要么接受。其实,爱一个人不是为了去恨。因为爱比恨好。
告别如莲,我将车子开到戒毒所门口,买了香儿喜欢的零食,不是我主动宽容了她的行为,而是脑子里老是闪着几个厚道的汉字---爱比恨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