何处不尘埃

2023-11-09bj03
导读但愿每次回忆,对生活都不感到内疚。
  ——郭小川
  1
  秋深以后,有朋友相邀去三河古镇,算算又不久,一两日的光阴,便应承了下来。
  三河,还是知道的。徽文化。古民居。...
但愿每次回忆,对生活都不感到内疚。
  ——郭小川
  1
  秋深以后,有朋友相邀去三河古镇,算算又不久,一两日的光阴,便应承了下来。
  三河,还是知道的。徽文化。古民居。精致小吃。有点瑞丽古城的味道,当然,假如是似传说中的那般好。
  每个人心中都住着一帧风景,一朵荷花,一个尽管陌生却又分外亲近的人。要找到他们,需要一个很契合的引子,如同老杜邂逅浣花溪,张爱玲邂逅胡兰成,三毛邂逅那片黄沙。
  因此,我想象三河不外如此。不然,为什么不早不晚,不前不后,偏偏等我走到三十八岁的时候,它忽然跳到怀里来呢?并且,我已经开始酝酿“人生若只如初见”时的惊惶,想它亦是。
  江湖岁月,西风白马,从不曾为自己谋一时一地心怀的栖居,只是走啊走啊,别管多远,别管多倦,反正仅仅晓得,所有的人生况味,都在于“走下去”。以致于当年朋友提及周庄时,有那么一刹那的失神。
  于是日日变得愈加意马心猿起来,难道约定的期限原来那么远么。就像一场戏的结局,生活中太多的马高镫短天晴天雨,忽然于某一日,接到朋友的电话,三河去不了了,深表遗憾。
  又一个幻梦的破灭。那一刻有点泄气,有点释然,还有点哭笑不得。当然,一个人也可以去,这没有问题,且自己本是一个不怎么喜欢热闹的人,莫名其妙的是瞬间的空白,恍若本当如彼,恍若已然来过。
  等待,有时无比漫长,有时也无比凄美。像明知风景带不走,荷花会凋谢,那个住在心里的人,终究你不属于他,他不属于你。所谓求不得,达不到,放不下,然也。
  2
  在赵宝刚的新剧《老有所依》中,老赵寄予了一腔的美好。哭死也好,急死也好,反正虐心归虐心,曲终人散时,一定还你一个月朗风清。
  便似江老爷子被儿媳遗弃,惹得儿子孙女一通提心吊胆地狂找,蓦然回首时,此老正在老屋废墟处,谢天谢地,老赵总算没有把老爷子导进冷厉的河水中。遥想到大幕收起,那个狗肺狼心的儿媳也会倏忽醒悟吧。狗血的剧情,狗血的局,可钥匙还是那一把。
  真想现实都能此般皆大欢喜,然而骨感的现实一向是于悄无声息处惊雷阵阵,纵然你看到,看不到,徒惹唏嘘,无能为力。比如同事讲过的父弃子的旧事。
  儿子在十八九岁疯掉了,渐渐失控。父亲本是带他来到这个陌生的小镇打工,母亲怕是早就离异,在经历了三四个月的鸡飞狗跳后,父亲开始了一个让人无法苟同的冷酷计划:把自己的痴儿,丢掉。第一次,在痴儿口袋里随便放了几十元钱,带他坐上了去临县的公交,中途借故下车,没想到在临县,那痴儿被熟人捡了回来。第二次,天刚蒙蒙亮,父亲就带儿子搭了更远更陌生的车子,一直送到再也不会有人旧识,再也无人找到,才回。
  当然,包袱卸下,父亲过上了胡吃海喝的幸福生活,而且没有遣责,没有惩罚。而我相信他午夜梦回,一定有良心来鞭笞,生不如死。正似故乡的南嫂。南嫂两口子年轻时求子,一连生了三个“丫头片子”,求神拜佛,求医问药,谁想到瓜熟蒂落,还是个“小女子”。
  南嫂狠了心,把“小女子”送给了自己的弟媳,十几年后,小姑娘知道了自己的身事,南嫂想总没有把她丢给别人,便痴想着她能唤一声“娘”。没有,始终没有,甚至那声喊了多少年的“姑”也省略了,无论怎么低三下四地讨好,就是不说话。
  南嫂哭得眼都要瞎了,也悔青了肠子,便如她自己说的,既然做下了,你就跑不掉,天在看哪,天在看哪。
  3
  小城里有一个诗社,都是华鬓横生的老诗人,真正苍老的诗人,很有些意思。
  有那么几年,老诗人们聚会之时,总会把我喊上。那叫一个语无伦次,一帮老先生点指江山激扬文字,叨陪末座的却是一个毛头小子。一会儿此老问你,一会儿彼老问你,你说说,你说说,我们哪个说的对?
  一脑门子瀑布汗,一脑子黑线,又晕不掉,只好颤颤巍巍地在那儿打太极:哦,这个是吧,是这个样子,那啥,对了,……,是吧?满天都是白胡子,一致对外地喝斥:对什么对?呆着!
  虽然有润色,有雕饰,大致也不远。皆是前辈,老先生们小的也将近六十岁,怎么能不称一声前辈呢。至于诗啊,其实因诗而起,慢慢地与诗有关的已然不多。
  还是回到与诗有关的好一些。每年诗社都会出一期诗刊,这常常是积攒了一年鸡毛鸭血大爆发的时候,特别是有推荐权的,所谓的编委会,大家你方唱罢我登场,其火爆程度,不亚于美帝英帝乱七八糟帝的议会选举。某某领导的作品,得上吧,某某资助人的作品,得上吧,某某某,某某某的,也要上吧。
  上归上,大约得称得上是诗吧,不见得,鬼知道。倒是对于我的只言片语,每每大家睁一只眼,闭一只眼地放过,大气不敢出一个,心里却吐槽:谢天谢地我来了。
  有一种很高的境界叫别扭,有一种至高的境界叫真别扭。你说咱又不是诗社成员,更不是编委,凑哪门子热闹,不去呢,又怕扫了老先生们的面子,去吧,过火蚂蚁,算哪头儿的。
  后来南行,总算给自己找了一个很充实的藉口,老先生们打电话来,说今年的作品有木有?便理直气壮地回:这不出差了么,今年就不掺和了。不行,想办法寄回来!晕了,真的。
  老天开眼,寄是寄了,诗社愣没收到,再下一年,虽然电话还依旧打来,已然不似当初地坚决。调侃有罪,戏说也有理,不在于非得相对而坐,暮暮朝朝。
  喜欢,不过是喜欢,不必见刊,不必投稿,不必面红耳赤,束之于高阁,蒙尘想必也是香的。
  4
  做一个碎碎念的人,做一个行走在埃尘里的人,不逃,不避,来也来得,去也去得。
  如果有一种选择是心无旁骛,是心无挂碍,也绝不去选,因为这样的心境不正常,更不存在,何必欺人自欺。
  假设真的可以选,宁可走着,倦着,等到两腿灌铅,明月高悬,就那么偎下,睡了吧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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