导读 1.
长安的这个冬夜有雪,我倚在竹影摇曳的窗前,看见月亮的脸上片片云彩抚过,零零落落仿佛前世今生的片段,每一片,都有它各自的故事。
我裹一袭白裘,在窗前点了一盏风灯...
1.长安的这个冬夜有雪,我倚在竹影摇曳的窗前,看见月亮的脸上片片云彩抚过,零零落落仿佛前世今生的片段,每一片,都有它各自的故事。
我裹一袭白裘,在窗前点了一盏风灯...
长安的这个冬夜有雪,我倚在竹影摇曳的窗前,看见月亮的脸上片片云彩抚过,零零落落仿佛前世今生的片段,每一片,都有它各自的故事。
我裹一袭白裘,在窗前点了一盏风灯。案上素纸白砚,几卷古书。笔墨凌乱,是我刚才挥洒的字句:孤楼清灯寒夜长,月华若水沁花香,手弄红帘寻花步,杯邀花影带月尝。窗外月明几净,倾洒在雪地上遥相呼应成一片清清凄凄的光景来。
“空空、空空。”脆生生的,又空洞洞的。仿佛似有敲门声。
我起了个寒颤,大半夜的,是谁前来敲门呢?狐仙?女鬼?或是采阳补阴的女妖精?
灯影摇摆,窗外的风似乎就要弄熄了它。望出去黑黑的一片朦胧,然而那个声音,砰砰碰碰,依旧不断且越来越急。
我壮起胆子,在手里抓了把专镇妖邪的桃木剑,猛地拉开门闩:“谁?!是谁在敲门?”
“哈——。”居然是一个女子的娇呼声。
是个女孩,娇小玲珑的富家千金,披了一袭雪白的狐皮貂衣,几缕黑发盖住前额,但盖不住一双晶莹的眼睛。想是很冷,她哆哆嗦嗦的在雪地里蹦来跳去,嘴里却咯咯咯地笑出声来:“公子,你半夜三更还舞剑啊?”
我慌乱中有点尴尬,但还是不客气的还到:“小姐,你不是半夜三更还练跳跳吗?”
女孩仰着头开怀地笑了,好像夜空中忽然盛开的焰火。我看见她背后的天空,漫天寒星,无比的清澈,无比的晶莹。
“去不去兰若寺看鬼玩?公子,我有点怕。”她可怜兮兮地望着我。
“什么?兰若寺看鬼?”我有点怀疑自己听错了。“你想去那里找死么?据说那里猛鬼很凶。”
“就是听说那里闹鬼,所以我才想去那里看看。但是,我一个人又怕。”
啊啊,有没有搞错?半夜三更,一个姑娘家找一个陌生的男子陪她去猛鬼出没的兰若寺。谁知道这女子,她自己是不是就是兰若寺出来勾引男人的女鬼。
于是我冲着他冷笑着摇头:“姑娘你听着,第一,我们素不相识。第二,半夜三更男女授受不亲。第三,我不是捉鬼的道士,也不是助人为乐的侠客。第四,你一个姑娘家,半夜三更离家出走,你的家人会怎么样?是我拐带了你?还是你与我私奔了?所以,你现在要做的就是——打哪来,就回那去。我还要读书。”
女孩眼睛眨也不眨的听着我说完,忽然冷不丁的说:“我知道你啊,你是潇湘书院的沈公子。这座蓝海别院就是我舅舅的,我就住在你对面的星海苑。”
她居然一点都不觉得扫兴,也不介意我冷冷的语气,竟然还好奇地问我:“你喜欢蓝天吗?”
我不耐烦的答道:“不喜欢。”
“那你喜欢大海的潮汐吗?”
“不喜欢。”我冷冷地说。
“那你就请记住我的名字好了,蓝汐,蓝色大海里的潮汐。——呵呵。”
她真是天真,可爱的有些让人不忍,于是我缓和了语气说:“好姑娘,赶快回去睡觉,当心冻着了。”
那个女孩,蓝汐,她两手扯着狐皮的领子,一边倒退着往回蹦,散落的流海在额前闪来闪去,她调皮又狡黠地回敬我说:“你自己怕死,不去兰若寺就算了,还给我编排那么多理由。你那些好心我懂,天冷,就留着给自己暖和吧!”
我呛的打了个喷嚏,我还不得嘴。只好匆匆溜进屋子里,把整床被子都裹在了身上。读什么书,还是等明天太阳出来再说吧。
2.
穿过蓝海别院的小径往北,出门是一道通往长安的弯弯曲曲街弄小巷,两边布满了零星的店铺。我信步其中,忽然听到有人叫我。
蓝汐坐在城隍庙的门槛上,笑眯眯的冲我招手。
“沈公子,我今天一定要告诉你,兰若寺里没鬼,真的。除了几具尸体和野狼,什么都没有。站在里面吹风,呜呜呜的真的还蛮好玩。”
我惊奇的挑嘴:“你还真的去了?而且竟然活着回来了。”
蓝汐慢悠悠地点着下巴,眼里尽是得意。
“那你现在坐在城隍庙干什么?求神保佑么?”我忽然问她。
这时从庙里出来一个道士叫她:“姑娘,这是你要的符咒,记得晚上额前贴一张,前胸后背各一张。一共三十张,十两银子。”
“好贵的冒险啊,哈哈!”我无不挖苦的说。
蓝汐也笑了:“你以为看鬼不要代价啊,没有这些符咒,谁真的敢一个人去兰若寺?不过花点钱去探个究竟,本姑娘乐意,且无怨无悔!”
她的声音里带着些微微的颤抖,想是昨晚的冒险还十分的惊心动魄,说话时脸颊都红了,只是眼睛依稀还闪闪发光。
是一个很好看的女孩,但是只是,却这样的任性,定是被父母溺爱坏了。我只能摇摇头。
我曾经碰到过蓝汐的舅妈,她说:“那姑娘,不懂事又任性,从小就被惯坏了;硬是要跑到你们潇湘书院读什么书。她舅舅和我都管不住,沈公子你是读书人,道理懂得多,没事就帮我们教导教导她,我先替她的父母谢谢你了。”蓝汐的舅妈说完还给我鞠了一躬行礼。
要我管教,我怎么管教?那姑娘野性难训,即不能打又不能骂,你叫我如何责难。
倒是那蓝汐,与我混熟了就经常过来,即不讲客气,也不矜持。冷的时候就往我被子里钻,经常弄的我面红耳赤手足无措。进门直接就推,从来都不注意我的隐私,常常弄得我紧张兮兮坐立不安,生怕自己正在不雅,她却忽然闯入。
“你不用管我,我会像在自己家里一样的。”每次见到我的尴尬,蓝汐总是这样说。
她躺在我的床上,翻着我的诗经,双脚不停的摇晃,也不怕弄脏了我的被褥。还时不时的给我来上一句:“沈公子,我口渴了,你怎么对待客人的?清茶也没有一杯。我饿了,淡饭也没有一顿。哼!”
我有时候真想把她赶出去,或者使一些眼神,摆一些脸色什么的。可是那蓝汐一副坦坦荡荡的样子,弄得我自己好像很小家子气似的。于是我只好跟她讲怎么做女孩的道理,什么男女授受不亲,笑不露齿。可是她却两眼望着窗外,一副陶醉的样子,还时不时的指着一只飞过的小鸟要我过去看。
“蓝汐姑娘,我要读书,我需要一个绝对安静的环境。”我只能这样委婉的跟她说。
“绝对安静?是吗?就算我屏住呼吸,你自己也要踹气吧。”蓝汐很是无心的说。
“其实我是想说,你在这里,我无法读书。”我一咬牙,干脆豁出去了。
“啊,哈哈,你自己心地不静看书看不进去,关我什么事?我每次都是很安静地坐着,离你又远。你自己不安心读书,反倒怪起我来。”
我无言以对。
“蓝姑娘,你要是喜欢我这里,我们换个住处,你到我这紫竹苑来,我去你的星海苑。”
“我才不喜欢你的破房间,我只是不喜欢一个人。”
“不喜欢一个人,干嘛不搬去跟你舅妈一起住?”
“我住过了——”蓝汐幽幽的叹了口气,继续说:“但是,为了不扰乱我舅舅的安宁,我就只好扰乱自己的安宁了。”
“那我的安宁呢?”
“你跟我一样,并不缺少安宁,只是我们都不喜欢独自一个人。”
蓝汐说完从我床上跳下来,用手指头一戳我的额头:“下面,是你的安宁时间。”
临走拉门时还不甘心,回眸一笑说:“我给你暖了被窝,你知道吗?百孝经里说,那可是儿子给老子做的事情啊,真是让你赚了便宜,哼!”
我哑口无言,哭笑不得。
3.
蓝汐总是一个人。
每次见到她,总是从从容容的一个独来独往。潇湘书院读书的女子也跟她打招呼,她在人群里也嘻嘻哈哈的,但是一会人散了,三三两两的,阑珊处却只有她一个人,默默地,却不落寞。
她在清幽的小道行走,踩着花样的步子,跟其它安份的女子绝然不同。她微微张开双臂,颤颤巍巍的踩在一颗歪倒的树干上,颤抖着像走桅杆一样。我冷不防走近断喝一声:“你几岁?”
她惊了一下,差点掉下来,仰着下巴骂:“你管得着吗?”
于是我因势利导,语重心长,什么一个女孩该做什么,怎么样矜持的安份,怎么样相夫教子,什么女红,什么嫁人,怎么样做个贤妻良母,等等。
蓝汐笑眯眯的听着:“沈公子,你真是难能可贵,多才多艺,目光远大,才高八斗,前程无量。”
我一一笑纳。
“可是可是,沈公子,你读了十年,怎么连个进士都没考取?”蓝汐坏笑。
啊,真是刁钻古怪,可是又可爱的让人发不出脾气。
蓝汐老是跟我说她最想去草原,她想看看那一望无际的大草原,还有蒙古包里成吉思汗那英雄般的子孙。她想看看天苍苍野茫茫,风吹草低下的牛羊。英雄般的蒙古汉子请她吃烤全羊,请她喝酥油茶,请她骑在高大的汗血马上威风凛凛。
有时候蓝汐不在的时候,我会想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,总是会浪漫出一点东西来的。看着她喝过的茶杯,里面剩下的水已经凉了。她坐过的床单,有一些奇怪的皱褶,摸上去还是暖暖的。我想她不是我要的类型,想起她的种种不恰当。但是,她要是真的爱慕我呢?
可是今晚,蓝汐姑娘过来对我说:“今天我相亲去了——。”
我很是诧异:“你——相亲?”
“是啊,你不是说,要我早点找个好人家,把自己嫁了,好好的去相夫教子吗?”
“哦,是个什么人家?”我茫然说道。
“长安城里楚大人的三公子,据说人品又好,还相貌堂堂。可是,我不喜欢舅父大人的安排。我讨厌媒妁之言,按部就班的循规蹈矩。如果自己的未来,一切都是安排好了的,那样还有什么意义?”
是的,如果自己的前程和命运早就注定了,那样一步一个脚印的走下去,你会不会觉得是一种遗憾?
我不置可否,只好对蓝汐说:“如果不是太挑剔,楚公子这样千里挑一的男人,用来嫁还是很不错的。”
蓝汐立马反驳:“女人生来不是只是为了嫁人的!”
蓝汐和楚公子定了亲,却还是时常跑到我这里来。她并不避嫌,依旧我行我素,照常的想睡就睡,拿我的茶杯喝水。饿了吃我的饭菜,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。
忽然的一天,蓝汐跑过来对我说:“我想离家出走,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。”
“什么?你想干嘛?私奔么?还是——逃婚?”我有些捉摸不透,对于这个女孩。
“我想出去走走,看看梦想中的大草原。”
“你疯了么?”我在蓝汐眼皮下挥了挥手。
“我没有疯,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?”
“那你到底想做什么?”
“我想跑到很远很远的草原大漠去,看看自己会不会想念楚公子。如果想念了,我就回来嫁给他。”
“如果没有呢?”
“我也不知道。”
我茫然地看着蓝汐,心底有一丝悲伤滑过,在眼中闪了一闪就过去了。
4.
接下来的日子,蓝汐真的走了。蓝海别院的庄主舅父,蓝汐的舅妈,全都不知道蓝汐那姑娘去了哪里。他们日夜担心,那可怎么是好?要如何的跟她父母交代啊?
更让我没有想到的是,那个楚家三公子,听说跟自己已有婚约的姑娘不见了,竟然火急火燎的,寻到我的紫竹苑来了。楚三公子急急忙忙,一会儿从星海苑跑到蓝海别院庄上,一忽儿又从星海苑跑到紫竹苑。真真是难为了他的一片赤诚,一片痴情。
楚三公子跟我点头哈腰:“沈公子,你说她该不会出什么事吧?一个姑娘家,怎么可以随便乱跑呢?”他即像是在说给我听,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。
“楚三公子,你既喜欢这样的姑娘,就得有足够的思想准备,可要学会放心哦,要不,将来要怎么样才可以熬到七老八十啊,哈哈。”我打趣的调笑他,很想缓和下他的紧张。
也不知道楚三公子听进去没有,他脸上的悲伤,好像早已预感到这桩婚姻,自己是那么的无力掌控。
他的感觉是对的。
此刻的蓝汐,极目是莽莽苍苍的大草原,一望无际的风沙。她刚刚学会骑马,就大着胆子向牧民要了一匹小红马,渐渐地磨熟了,就一溜烟的奔跑开去。草原的风沙很大,天际是镶着太阳金边的黑色云朵,趁她不注意的时候,一朵朵的压了过来。
一望无垠的旷野,仿佛一下子暗了,一道长而弯的闪电雪白地撕裂半空。
她这才惊慌地找路,但是乌云盖住太阳的草原,方向又在哪里?
一个极响的霹雳,咋惊了小红马,马斯叫着极速狂奔,哪管背上还有个人。
此后,每当蓝汐跟我讲到这里的时候,她总是会伸出两只手掌给我看,暗红色的缰绳的勒痕,好像两道新增的掌纹。
“那就像临死前的感觉,沈公子你知道吗?我以为自己就要断气了。”
我一边装模作样的看书,一边听她诉说,不时地看看窗外。这个秋天的紫竹院,竹林还是那么的清脆。
“这是最关键的时刻,沈公子,你的眼睛再看哪呢?”蓝汐很是不满我不好奇的心不在蔫。
“可你不是还是活着回来了么?”我头也不回,故意将书本翻得哗啦啦作响。
“他骑着白马来,无声无息地,就在我被惊马摔碎之前,他轻轻地接住了我——”蓝汐的脸色温柔,一副含羞低眉状。我从来都没见过她这么温柔过,含羞的摸样让人心都散了形状,我呆呆地看着她,忘了手上的书本……
蓝汐爱上了一个草原英雄,一个成吉思汗的蒙古子孙。
只是事情没有那么简单,那个男人已经三十七了,丧偶,还有两个孩子,在齐齐尔草原有数百的羊和马,除了骑马射箭,他大字不识一个。
这些消息,都是楚三公子跟我说的。楚三公子涵养好,他后面的担心以及批评的话语,都没有脱口而出。我只是告诉他,那个姑娘她自己决定的事,这个世上是没有人能拦得住的。
虽然这样劝着楚三公子,可我还是决定,劝劝那个小女子,这么好的男人,错过了可就是一辈子。
再次见到蓝汐的时候,我就举着一包沈公子贿赂我的香辣的上好牛肉干:“嗨,有好吃的——”
蓝汐果然大老远就蹦着过来了:“什么好吃的?”蓝汐眼睛亮亮的,像个孩子。
我将牛肉干丢给她,看着她心满意足的坐下来悉悉索索的拆开来。
“爱上一个骑马的?”
“嗯!”她笑着叫了一声。
“想怎么样?”
“嫁给他呗,谁不想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啊?”
“想过怎么嫁给他吗?”
“当然是我私奔过去呗,呵呵。”
“蓝汐姑娘,我帮你想了一下,一共有二十个理由,你不该嫁过去,你要不要听听?”
“姓沈的,你就省省吧,你的建议我什么时候听过?我看你还是好好读书,准备考状元吧。”
“那好,我要你爱上他的理由,为什么不喜欢楚三公子?”
蓝汐睁圆眼睛,怔怔地盯着我。
“理由?我没有理由。如果你实在要听,我告诉你,我跟他在一起有触电般心跳的感觉。而想起那个楚公子,我没有。”
我一时僵住,只好勉强一笑:“那,他对你怎么样?”
“他马上就要到长安来了,说是要给我家下聘礼!”蓝汐笑眯眯的看着我:“他,喜欢我!”
5.
我还是看到了那个男人,在认识蓝汐的第二个冬季。
那天的傍晚无雪,有夕阳从背后照了进来,金辉洒满我紫竹苑的整个屋子。在他进来的一瞬间,我的屋子陡然黑了一下,他那么高大,在我的这间小小屋子里,几乎是顶天立地。
蓝汐从那个男人的背后闪出来,满脸幸福的拉住他的手,仰着脖子笑眯眯地看我。
我和他寒暄问好。蓝汐说要回去沐浴更衣,她的父母马上就要到了,能来的三姑六婆全来了,看来是一场盛大的晚礼。
这个蒙古大汉的话语和表情一样的少,也许是汉语不流利,也许是无话可说,他的面容线条坚硬如岩石,沉默的时候,肃静的就像一块有热气的石头。
“公子,你是,她的,谁?”坐了一会,男人问我,一字一字像吐钉子。
“我?我是她的——”我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,我既不是她的亲戚,也不是她的朋友,勉强算是她的同窗。“——邻居,我们是邻居。”
男人点了下头,又回到沉默中。
我有点坐不住,便抬手开始折一张宣纸,对角压出一条线来,准备从中撕开。突然那男人从腰间抽出一把小刀,上来刷的一下,就把宣纸裁成了两半,笔直,锋利,快!
我看着那闪闪的刀光,倒抽一口冷气。
“好刀,蒙古半月,归你!”男人手腕一扬,小刀从我鼻尖飞过,刀尖稳稳地立在了桌子上。
“好女人,她,是我的!”男人擂擂胸口,像擂一扇铁门。
我眨眨瞪大的眼睛,心里暗叫,这样的男人,谁在他身边能没有反应啊。
蓝汐父母的反应是,不行。
我不知道那个蒙古汉子是什么时候走的,只是一连几天都没有见到蓝汐。
蓝汐的令尊是一地的父母官,平时严肃苛求,他怎么能让自己的女儿伤风败俗。
蓝汐再次到紫竹苑来的时候,又下雪了。我看着她的脸说:“你的脸——”
蓝汐下意识的摸摸红肿的脸颊:“我爹说我不听话,就把我打胖了呗。”
我说:“那也不能打你吧,又不是小孩子。”
“我爹制裁我,扣掉了我全部的月饷,说是怕我私奔呢。”
“你爹的话,你最好还是听听。”
“不,我不想听什么大道理,我只想听我的心。”
蓝汐不笑了,满眼里都是荒凉。
只是这个冬天还没有过去,蓝汐又不见了。
蓝汐借走了我的全部积蓄,她说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还的上。
在她临走的时候,我劝她能不能多等等,等冲动过去了,冷静下来再仔细思考下。
蓝汐气呼呼的对我说:“等,你就知道等,等到我老了,走不动了,牙齿掉了,也没力气爱了?”她戏耍地说,“如果我等不到老的那天,明天就死了呢?”
我拿眼横她。
“我干嘛要等?我干嘛要想?我只知道自己爱他,这排山倒海的感觉,你试过吗?说不定这辈子就只这一次。错过了,便再也没有了呢。你还要我等……我不要再等!“
我无言。
蓝汐丢给我的最后一句话是:“如果,等到明天,我的爱没有了呢。如果,我再也爱不起来了呢。我不能等到,爱不上别人的时候,再去爱!就算冲动也好,我一定要去找他。”
蓝汐走了,我的屋子一下就空了,空的让人难受。
推开门,天空里漫天都是雪花,寒冷扯得我心痛。
6.
日子像流水一样的过去,我不知道草原上的蓝汐怎么样。
我在蓝海别院的紫竹苑住了一个春天又一个冬天。我始终舍不得搬走,我不知道自己在原地等什么。
蓝汐的舅妈跟我说了一桩婚事,柳员外家的大女儿,柳家大小姐温柔贤惠,小家碧玉的安分守己。不似了那任性妄为的小蓝汐。我的日子过得水云不惊安然无恙,只是,还是似乎觉得少了点什么。
一个秋天的晚霞天,蓝汐的舅妈神秘兮兮的叫住了我:“沈公子,我们家蓝汐姑娘回来了。”
什么?我的心猛然一跳。
“就她一个人,回来的。沈公子你跟她关系好,说得上话,你帮我看看她,特别是晚上,我怕她想不开。”
我立马冲到星海苑。
蓝汐的窗子和门,都敞开着,窗口是她玲珑的背影,她正踮起脚尖,往墙上挂什么。她瘦了,身上的衣服宽宽松松地虚着,好像有些撑的有心无力。
“嗨,蓝汐姑娘,你竟然又活着回来了!”我大声冲她喊着。
蓝汐回过头来,怔了怔,冲我笑了。她真的瘦了,脸色黑红黑红的,有点添老,或者说是风霜,头发也比以前枯槁了。唯一不变的,还是她那双闪亮的眸子,永远的闪闪发亮。
“我说,债主怎么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呢,怎么办?我还没钱还你呢。”她抬起手臂顺顺额前掉下来的流海,不经意露出一道深红的伤疤,从眉角一直延伸到头发里。
我的笑容立马僵住了。
关于这一年,关于那个蒙古汉子,关于她额上的伤痕,还有脖子后面和左臂那些浓的淡的长的短的新的旧的伤痕,蓝汐绝口不提。
她的心里藏着多少故事,细节和心情。她只是不说,真让人失望。
我曾无意的问起那些伤痕:“骑马摔得吧?怎么这么不小心啊?”
蓝汐只是淡淡笑着:“自作自受呗!”
“很疼吧?疼就长点记性。”
蓝汐还是笑:“疼也忘了,疼也不后悔。”
这年秋天的雨水特别多,下起来就没玩没了。通往长安的那条小弄经常的淹水,每次过去都得脱了鞋涉水而行。
一次我从长安城的潇湘书院回来,正好碰到蓝汐一个人孤零零的冲在大雨里,水已到了膝盖,风几下子就掀走了她的伞,她很快就被湿透了,却不肯回头,在漫天的风雨泥水里,她细薄的身影,又卑渺,又悲亢。
我紧盯着她的一颗心悬着,示意她不要过来,突然,她哎哟一声,还是摔倒了。
我丢掉雨伞,光着头就冲了过去。
蓝汐倒在水里,她在哭,仰着脖子使劲的哭。我心里着慌,忙扶起来问她:“摔哪里了?还能不能站起来?别怕别怕,没事的。”
“疼啊,很疼——”蓝汐瘫软在那里,索性像个撒泼的孩子,脸上身上全是水,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。
我背起她一路小跑,蓝汐伏在我的肩头越哭声音越大,好像是嚎啕大哭。我不知道她伤在哪里,才会哭的这么严重。我心急火燎,路上还差点就扭了脚。
没事。医馆里的大夫说没事。既没有骨折,也没有红伤,连皮都没破。
蓝汐不知道什么时候止住了哭声,肿着眼皮懦懦地望着我。
我浑身湿透,头发湿淋淋地耷拉下来,我又累又生气,恶狠狠地瞪着蓝汐:“屁事都没有,你哭什么哭?”
7.结局
最后的最后,当这个冬天的第一瓣雪花飘落的时候,蓝汐还是不见了。
舅妈说不准她的去向,也许是自己玩累回家去了,也许是找楚三公子去了。
那个女子的心像云彩,你总是琢磨不到她的方向和形状。天上的云彩每时每刻都不会一样,云长,云消,云聚,云散。我看的眼睛都酸了。
日子缓缓前行,像一条温顺的河。
我参加了京城长安的榜眼,最后还是没能中得状元,第二名进士,终于还是被蓝汐那小女子猜中,只是个进士。
柳大小姐是个好女子,值得我娶。我的人生按部就班,一个阶梯一个阶梯的往上爬。
有时候我会觉得很寂寞,心的四壁一片呐喊,荡起一些回声。
有时候我会很平静,什么都没有。其实这样看起来也没有什么不好。
这年的冬季我去了厦门走马上任,终于见到了蔚蓝的大海,一望无垠的大海海天相连,相互倒影。天边有大群的海鸥低叫盘旋,金色的沙滩上海浪一波又一波,蓝色的潮汐从很远很远的大海深处涌来,一浪高过一浪,汹涌澎拜的震耳欲聋,让人很久后都有抹不去的回想。
蓝汐,蓝色的潮汐,你如今又在哪里呢?
每次想起蓝汐,总是首先会想起她的种种不恰当,这丫头,好像从来没干过什么好事,总是让人操碎了心。
可惜只是,偏偏是那些不恰当,恰恰让我难忘。
厦门的冬天没有雪,夜晚的星星密密麻麻得像人的心事,只是挤来挤去挤痛了,也不说。
是的,我很想你,蓝汐。
(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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