还是常常回到那个小寺,特别是这些日子夜晚的梦里,无法臆测这会预示着什么。
忽略了一众比丘尼,空空荡荡的,阳光很好,梧桐树很好,念香烧得也很好,氤氤氲氲,氤氤氲氲的,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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还是常常回到那个小寺,特别是这些日子夜晚的梦里,无法臆测这会预示着什么。
忽略了一众比丘尼,空空荡荡的,阳光很好,梧桐树很好,念香烧得也很好,氤氤氲氲,氤氤氲氲的,在午后圣洁静谧的大殿里。
至于佛陀,拈花去吧;金刚,怒目去吧。迈进门槛,恍若离开了若干世纪,但地上如同心里一样干净,赤着脚,小心翼翼的,一块地砖一块地砖跳过去。摸摸佛脚下的金莲,硬硬的,有些硌手,显然忘记了崇敬与膜拜,这算不算赤子情怀?
然而,为什么要拜呢?哦,世人皆为有求而来,我不求,便如此放浪着罢,反正年纪再长,在佛前,也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,我不修,他不怪。
相比威严的东方仙佛,希腊众神得算平易近人了许多。他们虽然也主宰尘世上的一切,可他们并不会只呆在奥林匹斯山顶俯瞰孤悬。他们时时走到山下,走到人群里,甚至会爱,会被杀死。没有匍匐脚下的待罪羔羊,没有晦暗缥缈的无尽香火,似乎他们只是有了超能力的“人”类而已,也由此注定,他们同样具备人类的一切的“人性”弱点。
当然,佛在莲台默立,他不会知晓我彼时心中的胡思乱想,没有笃信,没有悖逆,各执各的念相好了。自家皆有自家行走坐立的自由,凭什么去指手划脚?
梦里的风景反反复复。每次都从下午和梧桐树下开始,然后去迈进大殿,然后赤脚跳跃,然后在莲台侧硌手,然后胡思乱想。醒了往往依旧是中夜,往往还是念念不忘梦中的那些。
忽然想起,就是在那个小寺外,第一次看到坐在三轮车上的比丘尼,当时有些惊侧:一向以为佛徒们是苦行的,原来也会坐车?!
二十年了,如今的“大师”们岂只是坐坐三轮车呢,开开豪车,玩玩IPAD,都是很平常的事了。
2
没有翻过津城的旅游手册,也就不知道关于天塔的绍介是不是拉风到了极致。
寓居九河下稍经年而有余,却一直把偌大的天塔只当成倦惫时歇脚的沉默背景。
是659路,还是859路公车,想来百度里是有的,懒得去查,懒得养成没有百度就不能开口说话的劣习。暂且就曰它是859路吧,反正记得再向南坐下去几站,就到了环湖附近,就到了肿瘤医院门口,下车后就是一堆散发“神”药传单的无敌大妈。
为什么选择在天塔下歇脚呢?那里守着一片湖,看上去也辽阔,湖边有几排长椅,站牌也多,称得上是四通八达。湖光粼粼,鹅风鸭影,再有些奇雄的假山矗立在远处,就有一丝可以调素琴,可以吟南山的味道。
便如常与朋友说起,比如在江淮的漫长时日里,独自一个人不免有时生出些黯然消磨的情愫,何以排解?出尘的钟磬,还是隐居的黄花呢?恰恰相反——走到菜市街里去,沐浴一下更多的人间烟火,以使自己还能持一钵清醒,少一窗梦幻。何况,养心,何必讲论什么形式。
天塔下的那几排长椅上,通常坐些“慢生活”的人,老人,孩子,又或我这样的漂泊者,只为了喘一口气,喝一口水。一端是人潮如织车水马龙,一端是天塔高耸水清“山”静,很矛盾,也很谐和。
据说从天塔上的瞭望室望出去,整个城市都在眼底,那又如何呢?一览众山小的恢宏,虽在登顶之后,岂不知高处不胜寒。雪它的雪,风它的风,哪有长椅上读一张报纸的闲适,哪有秋风里仰一仰脸的温暖?
于是,终于与天塔交臂而失,不过,想来我既不悔,它也无怨吧。
3
安兄带我去古城时,春光还未旖旎,可尚有同行的美女作家,尚有朦胧的天空下低飞的水鸟,护城河里红掌抑或绿掌轻拨的水鸭子。
一座城,能够巍然山屹立上千年,尽管有狼烟,有废墟,刀兵在这里交错,草木在这里倾轧,可还是感谢那些曾在庙堂上正襟危坐的贵胄大吏们。重修也罢,护持也罢,以使这座城像历史的面孔,带着枪林弹雨,带着一腔深沉情绪,寂寞地光阴里,等你,等我。
到高墙下寻觅,到瓮城里怀缅,到敌楼上遥想楚都的繁华。凭吊不好,怀念也不好,古城心里有太多斑驳陆离的伤痕,有的重些,有的轻些,有的如鸠在口,有的筋骨痛彻。它在,只是它还不能释怀,然而,它的坚持,能有谁懂。
无论是古城巷陌的逼仄,还是古城小吃里沉淀的蹉跎,没有比行走在那些青石车辙上更教人惊心动魄了。尽管更远的已不见,只留下短短的一截,而夜深人静时,是不是隐隐能够听到它们的叹息与哭泣,更多时候,赴死易,独活最难。
依旧可以想象古城里厉兵秣马的沸腾,想象寻常人家的婚丧嫁娶,想象栏杆畔读诗的少年,和小楼上添烛的少女。古城就是浓缩了漫长历史的一座石碑,徂上而下,有名的魂,无名的魂,叠叠重重,以留恋,以憧憬,以洋洋大观,以渺似微尘,来寄语后人。
所以,夕阳西下,回望古城,渐渐地变小,变小,直至依稀不见,恰如来时。
4
在行走间,度过苍茫的一生,或许真的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。
即使这种行走,你有的选,或没的选,即使你要去相遇的,愿与不愿。
来过,就意味着心上留痕,一声笛响,一波雁鸣,一盏飘摇而不舍的风灯。
这样,等到你垂垂老矣,等到你远别了江湖,就可以坐到一棵树下,对着孩子们讲:从前有座寺,从前有座塔,从前有座城了……然后黄发垂髫,相视而一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