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一年,我十六岁,国破家亡。在宴上,一秦国男子处处刁难我,我心下慌乱,忽然,你接过了我口中吟唱的词,你的呼吸近在咫尺,无限温暖与缠绵。我忙闭上了双眼。忽的耳边一声仿佛是剑鸣的轻叱,不及反应,
你便伸出手将我的双眸蒙住。睫毛轻刷过掌心,带起一阵微不可觉的颤栗。
“虞美人??????”你轻轻念道,声音清雅,“香草美人,柔弱而有风骨,我心仪之。”
“我叫你虞姬,你可喜欢?从今以后,你就是我的爱姬。”你将手松开,我回身一望,整座大殿,除了我,所有人都俯身跪拜。你长身而立,于众人的跪拜中静静凝望着我。那时,我听见自己心中的声音:你终究要面对这残酷的代价,然而,你甘愿。
我以为你只是个我生命中匆匆走过的路人,可是你没有离开我。
我坐在梳妆台前,看这铜镜中的自己。成长中我一点一点发现自己的变化。未遇到你前,我担忧有朝一日会因自己的美而折服权贵。遇到你以后,我深深庆幸,权贵也好,帝王也好,若是他这一般的人,美才当得起回眸一望。
每一次的战场征戈我都跟随在你身旁,不论胜与败,我都陪伴着你,为你起舞,为你舞剑,为你奏琴,我为的,只是在你需要安慰的时候陪着你。
那晚,你深深拥住我,
叹道:“虞姬,你早已是我的妻。”这夜,星不语,两颗心贴得很近。我闻到你身上的酒香,散溢在唇齿之间。这一刻我深信,你是爱我的,只愿娶我为妻。纵使弱水三千,独取一瓢饮。你是画中之仙,是征服我的王,不顾山重水复,不惧千军万马,在这缱绻的秋夜,执我之手,共吟一曲“一生一世一双人”的骊歌。
你说,你有终一日定要征服天下城池,也定要征服天下女人。而我,是你想征服的第一个。
我以为,你会离开我,到达一个我触碰不到的彼岸,可是你没有。
记得一个晚上,一个本该幸福的夜晚,梦得一江春水向东流,不求醉生梦死。
我一身素衣立于帐前,见你耸立在乌江亭畔。长袍掩不住的是你的魁梧,如此方显你男儿本色的身躯。乌江的水滚滚东去,宛若三尺白绫转身。四目相接的那一刻,我知道,外表平静地睨,此刻必定心如刀割。
我温柔地凝视着你的重瞳,抚摸着你的新伤。我知道,又一次,突围失败了。我拿起剑,在你的微微点头下,轻吟着熟悉的曲调,舞着我最擅长的剑舞。
多少次,我坐在床边,看着你纠结的眉头,在那睡颜上是如此突兀。我抬手帮你揉眉,想帮你化却心中的忧愁,却始终揉不开那紧皱的眉。我握着你的手,我知道已经快弹尽粮绝了,我知道,你不告诉我,是怕我担忧。可能,这将会是我们最后的归地吧,不过,若能和你在一起,那又何妨呢?
那吹毛断发,削铁如泥的剑,在夜里闪着银光,显得更加冰冷。
今年,已是我跟着你的第七年了。从你在吴中揭竿而起,你的英武就成了我一生的魔障。我站在你伟岸的身影后,心甘情愿地跟随着你。我看你在新安杀二十万秦兵,看你在洛阳烧秦宫,大火三月不熄;我看着你追杀楚怀王,眉头都不曾皱过一下,可你看到手下收到病伤之苦,却会难过的流泪。你在鸿门执意不杀刘邦,在楚汉对峙,你居然像个天真的孩子对刘邦说,因为我们争天下,百姓不得安宁,不如我们两个单打独斗,一决雌雄如何?不过,你做什么,在我心里都是对的。
我以为你会离开我,去完成你的宏图大志,这毕竟是你的雄心壮志,我只会成为你的阻碍,可是你没有离开。你执意牵起我的手,和我一起共同面对那风霜雨雪。
我以为你会离开我,毕竟我是你的拖累,可是你没有离开,你执意将我留在身边,用你魁梧的身躯替我挡下一切伤害。
剑舞缥缈,我和着你的歌声,翩然起舞。我始终深情的望着你。片片飞红随着凄美的剑舞飞旋而出,落在洁白的雪上,一点一点,如同不败的彼岸花。
我的男人,我的王。等待千年,为了一次英雄的正名。你让我相信,就算世界坍塌,你的拥抱也不会被颠覆。你尽管放手去做你的事业吧,虞姬再不会拖累你了。只是,项王,你一定要记得你心中曾爱过的那个人,不要让这个因风而瘦的名字,打湿千年风月无力拯救的凄美。虞姬将在隔空隔水中,静静地庇佑你。
在合上眼的那一瞬间,我看到你抱着我,痛哭不止。
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,只是未到伤心处。
你轻轻地抚摸着剑,就好像透过剑抚摸着我一样。剑出鞘,像是发出了最后的悲怆,为这个悲情男子,一代英雄。
剑起,人亡,寂寞的乌江亭边,盛开一朵洁白的梨花。
作者:隐隐